【山雨欲来】

青石村坐落在两山夹峙的河谷地带,村头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。王春梅站在自家院门口,望着远处收割后的稻田,金黄的稻茬在秋阳下泛着微光。她下意识摸了摸围裙口袋里的手机,那是儿子国庆节回来时新买的,说是方便视频看孙子。
"春梅婶!"村西头李寡妇的喊声划破午后的宁静,"你家老张在镇上出事了!"王春梅手里的竹筛"哐当"落地,晒着的红辣椒滚得到处都是。等她跌跌撞撞跑到村口时,正看见丈夫张建国被两个后生搀着从三轮车上下来,右腿裤管渗着暗红的血迹。
卫生所里,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人鼻腔发疼。王春梅盯着丈夫裹着纱布的腿,耳边回响着医生的诊断:"粉碎性骨折,得去县医院做手术。"她攥着衣角的指节发白,家里刚给儿子在县城付了首付,存折上只剩八千块。
"要不…把后山那片板栗林转包出去?"会计出身的张建国半靠在病床上,声音沙哑。王春梅猛地抬头,那片林子是公公留下的,当年为争这三十亩山地,张家和李家差点闹出人命。窗外的暮色漫进来,在两人之间划出模糊的界限。
深夜,王春梅蹲在灶台前添柴。火光照亮她眼角的细纹,也映出墙上褪色的全家福。照片里儿子穿着学士服笑得灿烂,那是全家最扬眉吐气的时刻。铁锅里的草药咕嘟作响,苦涩的药香弥漫整个灶间。
"春梅姐。"低沉的男声惊得她差点打翻药罐。村支书赵长明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,深蓝色夹克上沾着夜露,"听说张哥伤得不轻?"他递过个鼓囊囊的信封,"这是镇上给的困难补助。"王春梅刚要推辞,对方的手却覆了上来。院外突然传来野猫厮打的声音,尖锐得像要撕破夜幕。
【破晓时分】
板栗林转包合同签下的那天,山间起了大雾。王春梅看着赵长明带来的承包商在林地指指点点,油锯的轰鸣惊飞了栖息的斑鸠。她弯腰捡起颗带刺的板栗球,掌心被扎出血珠也浑然不觉。林间小径上,李寡妇挎着竹篮的身影一闪而过。
县医院走廊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。王春梅数着缴费单上的零,手机突然震动起来。视频里三岁的小孙子举着新玩具:"奶奶看!大汽车!"儿子在画面外说:"妈,爸的手术费还差多少?我找同事凑点…"她慌忙抹了把脸:"够的够的,你赵叔帮着联系了扶贫项目。"
秋雨来得猝不及防。王春梅冒雨从镇上取钱回来,看见自家院门虚掩着。堂屋八仙桌上,装着现金的牛皮纸袋原封未动,底下压着张字条:"当年你爹救过我的命"。她望着窗外被雨水洗得发亮的板栗林,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,赵长明他爹带着族人举着火把要砍树时的场景。
手术很成功。张建国出院那天,村里来了几个穿制服的人。王春梅在菜园摘茄子时,听见路过的村妇议论:"赵书记被带走了,说是扶贫款有问题…"她手一抖,茄子掉进泥里。暮色中,那棵老槐树的轮廓愈发清晰,枝桠间悬着半轮冷月。
三个月后的村民大会上,新任支书宣布要重建村小学。王春梅第一个站起来:"我家出五万。"会场突然安静,所有人都看向这个常年围着灶台转的农妇。散会后,李寡妇追上来欲言又止,王春梅把装着野山菌的篮子塞给她:"给孩子们加个菜。"
开春时,板栗林新发的嫩芽染绿了山坡。王春梅扶着康复的丈夫在林间散步,远处新建的校舍传来朗朗书声。山风掠过树梢,带起阵阵松涛,仿佛在诉说那些未曾说破的秘密与选择。